华新民为祖父华南圭所编的《华南圭选集》（同济大学出版社2022年1月版）一书有个很吸引人的副标题：“一位土木工程师跨越百年的热忱”。据笔者的研读与分析，华南圭（1877年-1961年）从清末留学期间、回国任交通部技正、协助詹天佑主持中华工程师学会、任北平特别市工务局局长、任天津工商学院院长、北京市都市委员会总工程师等职，都是尽责律己的典范。

文化爱国

协助詹天佑主持中华工程师学会

1904年初，华南圭由清政府公派到法国留学，于1907年预科后考入巴黎公益工程大学修土木工程，成为该校第一名中国留学生。在法国留学期间，华南圭就与同学共同撰写涉及代数、几何、铁路、水利诸内容的《工程学教科书》，寄回国内由商务印书馆于1908年出版，体现了青年学者科技救国的迫切心与行动力。

华南圭还曾与詹天佑合作。据华南圭自述：“约在民国三年，协助詹天佑先进，将工程师会由汉口迁至北平，在报子街造房一座，作为总会会所，汉口则名为分会。我本人主持其事，历二十年，直至与他会和并而成今日之中国工程师学会之时，始卸仔肩。”值得关注的是，早在1908年法国留学期间，华南圭就与同学陈浦、周秉清联合撰文《拟组织工程学会启》，连载于《时报》1908年6月24日、25日、26日和《申报》1908年6月20日、23日、24日、25日。文章不仅讲到土木工程涉及人居水路各方面，还特别讲到中国发展需仰仗工程建设。可敬的是，华南圭等三位留学生，在文章开篇就强调中国提升技术与文化自尊的迫切性，“默计中国之水道海口，殆尽为外人属地，长江珠江等之流域，亦几尽为外人之脉络。再默计陆道，其马路尚未修筑，于太古荆榛之象同，其铁路，几尽在外人掌握。吁！清夜扪心，中国之衰弱，工程之不振兴，岂非原因中之一端欤？”文章列举了诸铁路落入洋人掌控中的例子，强调“路亡即国亡”，并深度阐述“吾国民昔日之智识，于事前不知预筹，于事后亦不知悔悟。呜呼！”可见，在爱国者华南圭心中，国人除在工程技术上自强，文化上要特别自尊；同时要积极借鉴国外经验，只有聚拢工程师群体智慧，“组建学会对国家工程是可以振兴之标志，它可集思广益，胜任专而收敛速也。”

华南圭自1914年协助詹天佑主持中华工程师学会（1919年詹天佑去世后继续主持），先后任总干事、副会长、会务主任等，还长期兼任《中华工程师学会学报》主编。1931年中华工程师学会与中国工程学会合并为中国工程师学会，1932年8月22日至24日于南开大学举办的第二届中国工程师学会年会上，华南圭作为临时主席在致辞中说，“良以工程家就是劳动家，不怕吃苦，不怕艰难，惟当与各界联络合作，以其事半功倍，籍可消除工程家不问国事之积习。工程家应有猛虎般坚毅的勇气，绵羊般服务精神，庶于国家有所裨益。”华南圭提出的这种社团组织精神与主张，彰显了除技术智慧外，中国知识分子所具备的爱国情怀与务实作风。

为官自律

五字箴言立人谋事

1911年，华南圭留学归国，在担任多种技术职位的同时，也担任出国考试总考官、京汉铁路总工程师及处长、交通博物馆馆长、天津工商学院院长等职，华南圭始终践行工程技术要有规范、城市及铁路管理要有规则。1913年，华南圭不仅撰文《铁路公司之责任》，还借鉴法国铁路法规撰写了《定严律以减轨钉之窃案说》。1934年，华南圭撰写的《养路新法》，从人的本性出发，强调养字为万事万物最重要的形式，所以，养路更重要于造路。他说，“人之内部不养，不久即生病；人之外皮不养，秽污将更甚于禽兽”，从养路到律人，华南圭都有严格考量。先严于律己后才可要求下属的华南圭，身为北平特别市工务局局长，他兢兢业业为古都现代化做着“向导者”的工作。

1928年9月13日，北平特别市工务局成立，华南圭作为工务局局长提出了《北平特别市工务局组织成立宣言》。他首先从民生主义，“衣食住行”讲到工务局的职责，他说，“除衣字非本局职掌外，住行二字，全属于本局之职掌，食亦与本局职掌有关……本局实为民生主义之大枢纽，责任之重，可以想见。”华南圭于1911年归国，先服务国家铁路建设，华南圭将工作归纳为“廉、能、勤、健、俭”五字箴言，并称为个人工作之准绳。这五字箴言也是华南圭在《北平特别市工务局成立宣言》上的关键词。

“廉”字为第一。华南圭说，“铁路用款最巨，用人最多，十七年未受一钱之贿赂”，“自今以后，自信不至失节，苟一失节，则予即是贪官，应遵誓词未语，受严厉之处罚”；第二个字“能”，华南圭说为人做事始终应做到，虽当世不责以万能，他过去在京汉铁路工务处任处长、交通部任技正等职，均名与位相符。华南圭认为，“庸庸碌碌无所表现，既无让贤之意，又有嫉贤之心，则予即是污吏，誓受严厉之处罚”；“勤”是第三个字，指做人要勤勉。1928年华南圭任工务局局长时已经51周岁，他严格自我要求并作表率，“若旅进旅退，徒拥虚名，若尸位素餐，与旧官僚无异，则予仍是污吏，誓受严厉之处罚”；第四个字“健”，华南圭自谦已年过半百，怕担任工务局局长辜负社会，坦然指出“工务局非残疾院，廉矣能矣而病或弱，则与自食其力之正义相矛盾矣。且也，新陈代谢，理势所然，日新又新，循环不息”；“俭”是第五个字，无论对1920年代的旧中国，还是21世纪的新中国，不勤俭的城市生活及城市管理都是为社会发展所不容的。华南圭深刻解读到，“不俭则奢侈而私财竭，不俭则虚糜而公财亦竭，社会之危险，不堪设想……古人云俭以养廉，不能俭即不能廉，势所然也……古人云，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华南圭除充分表达对工务局员工的“廉、能、勤、健、俭”五字箴言外，还谈到该如何为城市品质建设具体谋事。这些事务包括市民最感痛苦的城市交通品质、城市河道治理、百姓办事难等。他认为，“其不在官署之故意刁难，而在于行政手续之不良……一一皆须改用新式，务使完备而又简明，在职务上既易稽考，局外人亦不难按图索骥”，可见，作为新任工务局局长的华南圭革故鼎新之决心。正是以这种工作态度，他特别讲述了应该如何保护古都北京的城市文化。他认为，北京乃华夏文化中心，古建筑尤为北平之结晶，保护遗产要有方法与政策，不可似保非保，更不可名存实亡。要点是，留其精华而去其糟粕，将它们公之于众，做到人人爱护，年年修缮。他说，对于北平古迹保护，不可一概论之，要分类处置，“预谋北平之繁荣，以保存古迹为第一事，而保存自有其真道，不可漫无区别也……一面整理，一面由他人管理，有何不可？”“凡系古迹，若不分别精华与糟粕而概加修缮，则财力不济，必致糟粕与精华，同归于尽。欲权衡于顽固躁切之间，以美艺之眼光、施保存之手术。”这番话表达了华南圭建筑意识与美学理念相融合的城市保护观。

由华南圭百年前的爱国义举和其为官倡导的“廉、能、勤、健、俭”五字箴言，都体现了他由表及里、见微知著、对民忠诚、为国家与古都遗产守护的精神。

（金 磊，作者单位：中国文物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