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作家王安忆在复旦研究生院毕业典礼上，以《教育的意义》为题讲了一番话。其中观点之一是嘱咐同学，“不要净想着有用，要更多地想些无用的价值。”学校和学生的主流价值判断，应该是做人要做有用的人，做事要做有用的事，要参与竞争、讲究效率，追求成功，人家有的教授都说了：挣不到四千万不要来见我，也别说是我学生。王作家怎么一反潮流，鼓励大家去找无用的价值呢？此言一出，果然引来诸多争议。 

其实，有用与无用是个哲学命题。早在二千年前，庄子与惠施就曾争得急扯白脸的。那是战国时期，人们关注的是富国强兵、开创霸业、兼并土地、战胜对手，而庄子尽讲些追求至道、逍遥于世、无欲无求、顺应自然的话。惠施说：“你的言论没有用处。”庄子说：“好，你知道无用我才跟你谈什么叫有用。天地无垠，没有边际，人所用的不过是容足之地罢了。然而把立足之外的地方都挖到黄泉，人所站的这块地方还有用吗？”惠施点头说：“确实没什么用了！”庄子笑着说：“那么，无用和有用的关系就很明显了。”接着，惠施又指向庄子学说的空虚玄远、大而无有。他说：“我见过这样一棵非常大的树，长在路边，人家叫它‘樗’，但它的树干木瘤盘结，小枝弯弯曲曲，匠人们走过，连看都不看一眼，因为无法用它制作任何木器。”庄子说：“正因为不能砍伐去做木器，它才能长到这么巨大。虽然其“不合绳墨”，但它可以为人们遮荫，让人们‘逍遥乎寝卧其下’，这不也是它的用处吗？”庄子从有用中看到无用，从无用中找到有用，这正是有用无用的辩证法。 

当今社会都在追求富有，一切高速运转，时间就是金钱。企业逐利，个人谋财，精神被抽空，繁忙成常态，都认为这就是成功、就是事业、就是价值，但有谁去关注和看重这之外的东西。我们的生活，我们的人生，我们生命的本质正在趋向异化、物质化、实用化、工具化。科学技术的发展使人类文明进步，交通工具代替了双腿，机器设备代替了双手，各种软件代替了人脑。有的说未来人们只要打几针营养液，就可以几天不用吃饭了。难道这就是我们追求的有用吗？这到底是生命的幸运还是悲哀。所以，看似有用的未必真有用，看似无用的也许有价值。 

海边上有一个老人，早上出海打了一船鱼，回来后正躺在沙滩上，抽着烟，晒着太阳。这时，过来一个年轻人，说：“您看，天气这么好，怎么不到海上打鱼去呢？”老人说：“我已经打了一船鱼回来！”问：“那为什么不多打一些呢？”答：“打那么多有什么用？”年轻人说：“多打些鱼，可以多卖钱呀！”老人：“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年轻人：“钱多了可以享受它。比如可以在海边买一个别墅，天天在沙滩上晒太阳……”老人说：“傻孩子，你看，我现在不就在沙滩上晒太阳呢吗？” 

打鱼卖钱有用还是晒太阳有用，现代文明是进步还是退步，可能见仁见智。王安忆无用之用的言说，具有不苟合时事的英勇，透着另一个问度的追求，值得我们深思。人生不能不奋斗，不能不向前走，但千万别忘了我们为什么而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