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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的民族主义:一个巨大而空洞的符号         
中国的民族主义:一个巨大而空洞的符号
[ 作者:许纪霖    转贴自:网络    点击数:934    更新时间:2004-01-14    文章录入:admin ]

 

 

自从九十年代以来,中国的反西方主义有三波发展。第一波是90年代初何新的种种反西方言论,虽然当时其具有暖昧的官方或准官方背景,但在社会上基本是孤家寡人,应者寥寥。第二波是一九九四年以来,在知识界出现的反西化思潮, 张颐武、陈晓明的后殖民文化批评、甘阳、崔之元的制度创新说和盛洪的文明比 较论,从各种不同的学科和角度,对西方主流文化提出了批评,并且在知识界引 起了相当广泛的注意和争论。而《中国可以说不》可以说是反西方主义的第三波, 它直接迎合一部分社会群体的非理性心态,以一种极端化的话语方式表达了社会 意识中潜在的、非主流的西方情绪。

这种自上而下弥漫开来的反西方主义,是否象有的评论所说的,象征着“在 当今世界格局中,中国民族主义的觉醒?”我们知道,在现代化的过程中,民族主 义的觉醒或建构的确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主题。但问题在于,反西方主义是否等同 于现代的民族主义?中国民族主义的重构,是否有可能通过反西方的情绪煽动,而 简单地加以解决?如果不能,又如何建构中国的民族主义?我认为,比较起其它问 题,这也许是应该引起公众重视的问题之核心所在。  

            

一个巨大而空洞的符号

 

在中国的知识界里,曾经流传着这样的观点:认为中国的历史不同于欧洲, 很早就形成了自己的民族国家,因而民族主义思想在中国也是渊源流长。这种观 点无疑是对历史的误读。从严格的意义上说,古代中国从来不曾出现过民族主义 的观念,仅有的只是对一家一姓之王朝或华夏文化的认同。梁漱溟先生就认为: “中国人传统观念中极度缺乏国家观念,而总爱说‘天下’,更见出其缺乏国际 对抗性,见出其完全不像国家”【1】。这种并非以民族国家或政治共同体,而 只是以王朝(国家)或文化(天下)作为界定群体的观念,只是一种“王朝中国”或 “文化中国”,而且王朝的合法性在于代表文化的正朔,“它原是基于文化的统 一而政治的统一随之,以天下兼国家的。”【2】传统的中华民族的边界十分模糊, 只要在文化或政治上巨服于自己,便可承认它为华夏大家族的怀抱。钱穆说:“中 国人常把民族观念消融在人类观念里,也常把国家观念消融在天下或世界的观念 里,他们只把民族和国家当作一个文化机体,并不存有狭义的民族观与狭义的国 家观,民族与国家都只是为文化而存在”【3】。因此,古代中国与其说是民族 主义的,无宁说是以文化为中心的普世主义的。

只是到了十九世纪下半叶,当西方列强以血与火涤荡了华夏中心论的古老梦 想之后,中国人才被迫以陌生的国家观念取代了传统的天下观念。在国与国之间 的交往和对抗之中,人们对由种族、地理、文化和历史纽带联结在一起的民族共 同体逐渐有了自我确认,才产生了现代意义上的民族意识。然而,对民族共同体 简单的、质朴的认同,仅仅是民族主义的原生形态,还带有强烈的情感成分,如 果要上升到理性的层面,还必须对该共同体所特有的价值体系、社会制度以及行 为规范作进一步的建构。也就是说,原生形态的情感认同仅仅为现代民族主义提 供了一个形式性的外壳,更重要的工作是要使这样一个外壳“实”起来,在其内 部拥有实在性的内容。

认同民族主义的外壳,是比较简单的事情,只要通过国际间的交往和对抗, 就可以实现,而确立其独特的内涵,则复杂、困难得多,因为它与整个国家的现 代化变迁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没有现成的东西可以凭藉,需要实实在在的建构和 再创造。这里要着重指出的是,一个国家民族主义的形成与现代化的变迁,几乎 是同时发生的过程。现代化,成为民族主义“实在化”过程中一个不可或缺的背 景,甚至可以这样说,民族主义的“实在化”本身,就是一个国家现代化的过程。

从理论上说,民族主义与现代化呈现一种正相交关系,西欧、北美的民族主 义形成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但是,对于中国这一后发展国家来说,这二者之 间的关系要更复杂一些。中国的民族主义情感,主要是受到西方列强侵略的刺激, 而现代化在当时又无异为西化,于是,对于中国人来说,西方具有了敌人和老师 的双重身份。正是这双重身份,使得现代化与民族主义的关系变得扑溯迷离起来, 在许多时期,尤其是民族危机的时刻,西化与质朴的民族主义情感常常显得格格 不入,甚至直接发生着冲突。

美国当代著名的政治观察家白鲁恂谈到,民族主义的发展必须超越种族或民族归宿的要求,建立实质性的内容去激发大众的情感、设立规范和准则,限制领 导人的行为。但现代中国的民族主义缺少象美国的独立宣言、人权宣言、宪法这 样的神圣象征,也没有英国那样的议会制度和一整套行为规范,显得分外单薄 4】。这样,尽管中国的民族主义情感形式形成较早,大致在甲午海战以后就 初具形态,但它的内容却迟迟不能“实”起来,始终停留在激烈而浅薄的排外情 绪上,即一种粗鄙化的反西方主义。而且,民族主义的情感越是炽烈,它的现代 化内容就越是难产。民族主义在中国,成为一个巨大而空洞的符号,徒有激情洋 溢的爱国情绪,而始终缺乏稳定的、持恒的、为共同体的人们所基本认同的价值 体系、社会制度和行为规范,而这些迫切需要建构和认同的实质性内容,恰恰又 是中国的民族主义所最匮乏的。

 

反西方主义是一种粗鄙化的种族主义

 

由于近代以来中国的民族主义徒有一个巨大而空洞的躯壳,一个世纪以来, 不少党派、社会集团和知识分子都企图以某种东西去填补这一空洞,比如用某种 政治意识形态的内容作为民族共同体认同的对象,或者回归中国古老的文化传统, 重新弘扬儒家的价值理想等等。但是,这一切努力不是以某一党派的特殊利益冒 充民族的普遍利益,就是一厢情愿地以古代的文化认同替代现代的政治认同,其 实质依然等同于传统观念中的“王朝中国”或“文化中国”。这样的“民族主义” 内容建构尽管可能具有某种一时的填补真空的功能,却经不起稍长一些时段的历 史检验,——暴露出无法整合民族、凝聚人心和规范行为的拙处,很快被时间所 抛弃。当代中国的民族主义,犹如一尊被抽空了内在灵魂的蜡像或稻草人,无法 找到自己真实的历史位置,徒有虚张声势而已。

一旦民族主义失去了其内在的精神灵魂,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形:民族主义成 为盲目排外、妄自尊大或自以为是的代名词,民族主义蜕变为粗鄙不堪的反西方 主义。本世纪初的义和团就是反西方主义的一次可笑表演。尽管义和团是从反抗 西方的强权伊始,有令人同情之处,然而,由于这种“爱国”的反西方主义不具 有任何现代性的精神内容,甚至与现代化的发展趋势背道而驰,所以其实质无疑 成为一种最糟糕、最落后的种族主义,一种顽固拒斥现代文明的种族主义。这种 发端于社会底层的粗鄙化的种族主义,又是以传统的“王朝中国”或“文化中国” 为认同背景的,所以具有极强的保守主义性格,一方面容易与知识分子中的民粹 意识合流,另一方面也更乐意被统治者所利用,成为统治者抵抗现代变革、维持 现实秩序的最好藉口和最现成的社会资源。

今天,尽管反西方情绪所依赖的语境有了很大变化,但那种精神脉络依然清 晰可辨。有评论为中国的民族主义辩护,认为其所凭藉的中华文明传统是和平的、 温和的和非扩张性的。固然,中国文明不同于伊斯兰文明,较少具有极端排它的、 原教旨的侵略性格。然而,我们也应该看到,一种民族主义如果长期缺少现代理 性的实质性内容,而始终停留在非理性的情感层次,那么,其中内含的排它性成 分仍然具有潜在的暴力性。当种族化、粗鄙化的反西方主义处于劣势时,可能是 “温和的”、“和平的”,然而一旦真的实现了“富国强兵”,圆了所谓的“强国梦”,由于没有现代理性的内在制约,民族主义中那种情绪化、非理性和种族 化的成分,未必没有可能导致一种黩武的冲动。要知道,近代以来落后挨打的历 史教训使得中国人比西方人更相信社会达尔文主义,相信所谓“物竞天择”、“优 胜劣汰”,相信唯物主义的“武器的批判”。现代中国人早已将老祖宗的“不争” “无为”忘记得一干二净,绵延一个多世纪的抵抗外敌、内部残杀和你死我活的 阶级斗争,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形成了中国文化的新传统,即所谓“斗争哲学”。 有什么东西可以保证,这样的“斗”文化(当然不会仅仅是文斗而没有武斗)没有或 不会渗透到我们的民族意识和反西方的情绪中去呢?

在本世纪,反西方主义曾经有过两次大规模的社会实践,一次是世纪初的义 和团运动,第二次是六十年代的“文化大革命”(火烧英国领事馆是当时最具象征 性的事件),我们注意到,这两次全社会的排外骚动,都是以爱国、忠君、保教等 传统民族主义为号召的,而且出现了朝廷、士林和江湖即社会上、中、下三个阶 层的某种合流。未来的中国有无可能重演历史的一幕?这自然取决于一系列历史因 素的藕合。到目前为止,这些因素有萌芽的迹象,也有藕合的趋势,但尚示形成 不可逆之定势。

即使如此,我们也应该对此保持足够的警惕。要防止反西方主义的恶性发展, 最好的办法也许是尽快使中国的民族主义“实”起来,使之具有一种开放的、现代的精神内涵。

 

建构开放的、现代的民族主义

 

作为一种开放的民族主义,其意义在于,它不是封闭的、种族的、排外的, 而是与整个全球的现代化变迁接轨,成为本民族现代化过程中的一个环节。在发展中国家,由于其现代化发生的历史是外部刺激型的,而现代化的经验典范又往 往是具有殖民主义面目的西方国家,所以民族主义与现代化常常发生冲突。这种 冲突在现实中可以理解,但是在理论上并没有充足的逻辑。在这里,有两个重要的问题需要得以廓清。

其一是西方文明与西方霸权的区别。反西方主义往往将这两者混为一谈,将 西方霸权当做西方文明中的一个有机部分,甚至核心内容,因为要反对西方霸权, 索性连西方文明也一起拒绝。然而,我们知道,西方文明虽然随着殖民主义的扩张来到东方,但二者并非是一个有机的不可分离的整体。霸权主义是西方发达国家狭隘的“国家利益”的体现,而西方文明并非以此作为必要的前提。文明的价值是可以脱离狭隘的“国家利益”而独立存在的。在西方现代文明的多元结构中, 既有支持霸权主义的资源,也有抗拒它的成分,不可一概而论。反对霸权主义自然必要,但没有必要连西方的现代文明也一并拒绝,从而丧失民族主义自身的开放性格。

其二是现代化与西方化的区别。反西方主义通常也将这两个概念不作区别, 以为现代化就是西化。固然,从发生学的意义上说这也许是对的,因为至少在50 年代之前,作为现代化成功的模式,只有西方诸国。然而,二次大战结束五十年 来,全球的情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现代化的模式,不仅有西欧北美,还有日本、 东亚以及南美、东欧若干国家。再以西化这样一个狭隘的概念来根据现代化的丰 富多样性已经远远不够了。即使仅论西化,也有美国、英国、法国、德国和北欧 等多种模式,它们之间文化和制度的差别比我们所能想象得要大得多。在当今世 界,现代化已经呈现出一种多种模式并存和竞争的多元化格局。现代化不再是西 化的另一种说法,而是东西方多种现代模式的一种理论抽象,一种韦伯意义上的 理想类型。这就意味着,现代化无论在理念还是经验层次上与民族主义并不存在 着必然的冲突关系,因为现代民族主义的最重要目的,就是实现本民族的现代化, 建构具有本国特色的现代化模式。

无论哪一种现代化模式,即使是非西方的现代化模式,都没有必要以反西方 尤其是整体性的反西方主义为其前提。至于究竟何为现代化,我们不妨以维特根 斯坦的“家族类似”观念来理解它。所谓的“家族类似”,是指没有一个特征是 所有“家族”的成员都共有的,但所有的“家族”成员彼此之间都有相似之处。 从经验的层次来说,一般认为市场、自由、民主、法治等等是现代化公共元素。 从“家族类似”的观念加以解读,没有一个特征──比如“民主”──是所有现 代化“家族”成员所共同具备的,比如香港就是有自由而无民主,而日本恰恰倒 过来,有民主而无自由,但这并不影响他们都是现代化“家族”的成员,都有彼 此类似的特征,至少现代化元素中的大部分,无论是香港还是日本都共同具备。 在现代化的诸元素方面,西方国家是最典型的。如果整体性的反西方,就等于拒 绝了现代化的大部分元素,也就失去了现代化的相似性意义。斯大林时期的苏联 和毛泽东时代的中国,也曾经以现代化为标榜,但历史已经证明:当时苏联和中国的发展方向是与全球性的现代化大趋势背道而驰的,只具有个别性的现代化元素,自然不具有“家族”的相似性,无法归类于现代化的“家族”成员。

 

中国民族主义的实质性内涵

 

由此可见,一种具有现代性质的民族主义之建构,必须是开放的、非种族的, 必须置身于全球性的现代化大背景。中国的民族主义自然需要反抗形形色色的世 界霸权,但同时也需要借鉴包括西方在内的各种现代化模式。近代以来,中国并 不缺少民族主义的价值符号和文化象征,所真正匮乏的倒是其实质性的政治内容, 特别是具有现代化元素的、拥有公共利益的政治内容。现代的民族主义认同,不 仅仅是一种种族的、文化的认同,更重要的在于民族国家的认同,而民族国家不 是一种形式的、主权的和法律意义上的抽象,而是关于共同体生存方式、社会制 度和价值体系的实质性的内容。这就是说,现代的民族主义认同,不是无原则、 无内容的,不仅是对民族国家的外壳认同,而且也是对其内在的价值体系和政治 体制的认同。而究竟什么样的价值体系和政治体制比较适合中国,这不是一个简 单的事实性认同,而是一个有待创造的建构性过程。中国民族主义的实质性内涵 依然处于探索之中。民族主义的开放性格不仅意味着对外的兼容并蓄,全方位借 鉴,而且也要求内部的开放,容许共同体的每一成员在社会公共领域,对什么是 最好的共同体生存方式进行自由的、平等的讨论,并且借助一定的社会空间,进 行试错性的社会实验。而民族主义的现代性格则要求这样的讨论和实验必须置身 于现代化的背景之下,必须对现代化的那些公共元素诸如市场、自由、民主、法 治等,在中国的特殊语境下加以重新的选择和配置。通过民族主义的构建过程, 使中国真正获得一种现代性,即现代化的“家族类似”性质。可以说,只有当这 种开放的、现代的民族主义政治内容基本确立,而且通过立宪的方式,确确实实 为共同体的成员所自觉认同的时候,中国的民族主义才会真正“实”起来,才会 具有稳定的、长久的整合功能,成为全民族的认同对象。这,将是下一个世纪中 国所要实现的目标。

历史已经证明,而且将继续证明,这一目标不是仅仅通过反西方的种族煽情所能实现得了的。反西方主义只是一种饮鸠止渴,它只能倒过来加剧民族认同的危机本身,而无助于走出历史的循环,走出现代化与民族主义冲突的传统困境。 当代中国所需要的不是粗鄙化的反西方主义。而是一种开放的民族主义,一种通 向世界现代化大“家族”的民族主义。

 

 

注释:

1】【2】梁漱溟:《中国文化要义》,《梁漱溟全集》,第3卷, 山东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60294页。

3】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 上海三联书店影印本1988年版,第19页。

4】白鲁恂:《民族主义与现代化》, 香港《二十一世纪》,19922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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