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念“9·11”三周年的时候，美籍华人曾喆的名字，被命名为纽约华埠的一条街道的名字。这是为了纪念这位三年前在那场恐怖袭击事件中为抢救伤员而牺牲的英雄。“曾喆街”的挂牌仪式9月11日下午举行，纽约市议员和中国驻纽约总领事出席了仪式。曾喆是美国第一位享此殊荣的亚裔，他1972年生于广州，1988年移居美国。这是美国“英雄崇拜”的最新例子。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社会，要有凝聚力。凝聚力表现在：当为实现国家目标的时候，能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当国家危难的时候，能前赴后继，为国分忧。

　　民族凝聚力哪里来？培养和增强国家、民族、社会的凝聚力，各国有各国的做法。有的大力发展经济、文化、科技，增强国力，提高人民的信心；有的通过政策法规，调节不同群体的利益、缓和和化解矛盾，增强内部团结；有的着力信仰灌输，特别是宗教灌输；有的重视历史和传统教育，增强国民国家意识和民族意识。有的国家多管齐下，有的国家则特别强化某个或某些方面。但许多国家一个普遍性的做法，是用英雄的名字给公共场所冠名或在公共场所建造铸像，在人们心目中树立起最能体现民族精神的杰出人物的形象，让一代又一代人从他们身上汲取力量，获得鼓舞，增强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

　　笔者最近到纽约和芝加哥逗留了一个短时期，所见所闻所感，使我对这个世界上最大、最典型的移民社会通过“英雄崇拜”教育来增强凝聚力的做法，进一步加深了了解。我从纽约住处的皇后区坐地铁到曼哈顿的半个小时的路上，经过了三处以前总统罗斯福名字命名的地方，一处叫“罗斯福站”，一处叫“罗斯福岛”，一处叫“罗斯福街”。在芝加哥也有“罗斯福站”、“罗斯福街”。至于以第一任总统华盛顿命名的场所、机构更多，首都叫华盛顿，有一个州叫华盛顿州，有不只一所大学叫华盛顿大学，至于华盛顿街、华盛顿公园之类不知有多少。中国四川乐山有一尊大佛，是在岷江、大渡河和青衣江汇合处的一座小山上雕凿而成。美国南达科他州有一座叫Mount Rushmore的石头山，也凿有四尊巨大的雕像，从老远就可以看到，不过不是佛，也不是耶稣，而是美国历史上四位最伟大的总统：华盛顿、杰佛逊、林肯和罗斯福。以近几十年总统名字冠名的场所也不少。肯尼迪，因为他是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统、因为他在古巴导弹危机中的强硬立场、因为他惨遭暗杀、或许还因为生前说了句家喻户晓的话“不要问国家为你做了什么，要问你为国家做了什么”，在美国人的心目中地位不低。纽约的国际机场就用他的名字命名，还有什么“肯尼迪剧场”、“肯尼迪中心”等。华盛顿的一座国内机场以里根命名，休斯顿的一座国际机场以老布什命名。

　　在美国，也不光突出政治领导人的形象。在街心广场、公园和博物馆等公共场所，经常可以看到为国家立下功勋的将军、士兵、科学家、工程师等的铸像。华盛顿那尊爱因斯坦铸像就令人过目难忘。大学、研究机构，对做过出色贡献的科学家、教授、学者，常把他们的名字用来命名研究室、实验室、教学楼、办公室。笔者曾参观过两所中学和一所小学，在校史展览室把它们100多年来历任校长的照片都挂在墙上，对贡献大的校长还有些文字介绍。哥伦布是发现新大陆的人，他的名字和形象在美国和其他美洲国家到处可见。记得威廉斯堡有座女铸像，是为了纪念当年勇敢地嫁给袭扰欧洲新移民的印第安人首领、为缓和双方矛盾做出牺牲的一位白人姑娘，颇有点像我国王昭君、文成公主这样的和亲使者。美国对历史上两次突然袭击中的死难者的悼念工作也做得很细腻。在3年前“9·11”恐怖袭击中倒塌的世贸中心大厦的遗址旁，竖立几块大牌子，上面刻着3000死难者的名字；在珍珠港，在63年前被日本偷袭击沉的亚利桑纳号的废墟上搭建的纪念馆里，同样镌刻着1000多名罹难士兵的名字。美国不是简单地在遗址旁立个无名碑，而是不厌其详地把一大堆名字刻下，目的是让人们更深刻地、永远地记住这样的事件和在事件中死难的人。

　　记得有一次，我同一位美国朋友谈中国5000年历史，这位朋友说，他承认中国历史悠久，美国无法相比，但是他说，中国历史长，留下的东西比较少，美国历史短，却留下的东西比较多。我当时想反驳他，但冷静一想，觉得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据我所知，通过冠名、铸像方式，用本民族的英雄和杰出人物教育国民、传承民族精神、增强国家和社会凝聚力的绝不仅美国。西欧我只路过巴黎，知道那里有个戴高乐机场。前苏联和过去的沙俄、现在的俄罗斯在这方面一点不亚于美国。以历史上杰出人物命名的城市、街道、广场、工厂、学校等，到处都有。彼得大帝是俄罗斯人崇拜的伟人，十月革命后圣彼得堡改为列宁格勒，苏联变色后，又改了回去。苏联虽然变天了，列宁仍然受到崇敬，他的形象仍然随处可见。莫斯科红场上，十月革命的元勋们以及历届苏共中央总书记的雕像，都摆在那里，只有赫鲁晓夫除外。被赫鲁晓夫改了名字的斯大林格勒，据报道普京总统又要改回去。无论是沙俄、前苏联，还是今天的俄罗斯，都没有忘记为他们国家获得黑龙江流域100多万平方公里肥沃土地的“功臣”、年轻军官哈巴罗夫，哈巴罗夫斯克将永远取代原名伯力。

　　世界上也有把有国际影响的外国人的名字用于本国的情况。中国的长春不就有一条斯大林大街、哈尔滨不就有一个斯大林公园吗？用孙中山的名字冠名的场所和他的铸像也可在某些外国见到；日本的岚山公园就建有周恩来像；最近报道，吉尔吉斯首都比什凯克就有一条“邓小平大街”，莫斯科郊外的一个小镇也有一条“小平街”。

　　中国历史上也有过以领袖人物和英雄人物冠名的情况，如“中山路”、“中山公园”、“中山大学”、“靖宇县”、“志丹县”、“左权县”等。直到文化大革命，北京还有以抗战中阵亡将领名字命名的街道，如“张自忠路”“赵登禹路”“佟麟阁路”，运动中被改掉了，后来又改回来了。

　　各国这种“英雄崇拜”的做法，用意是十分清楚的，就是要使国家和民族杰出人物的业绩和形象在人民心中长期扎根，弘扬民族精神，提升民族正气，增强民族凝聚力。

　　二十世纪，对中国来说，是个伟大的世纪，翻天覆地的世纪，是中华民族奋起、抗争、胜利、崛起的世纪，是英雄辈出、民族正气大发扬的世纪。这个世纪发生了辛亥革命，结束了2000多年的封建帝制，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共和国；发生了一个帝国主义国家发动旨在占领和灭亡中国的大规模侵略战争，激起全民抗战并取得最终胜利；发生了代表中华民族根本利益的无产阶级政党中国共产党成立，经过长期可歌可泣的斗争，建立了社会主义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发生了中国历史上最深刻并取得巨大成功的社会变革运动----改革开放。这个世纪大事之集中，变迁之剧烈，进步之巨大，超过过去任何一个世纪，在可见的将来恐怕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历史时期。但今天我们为后世留下这个伟大世纪的形象记录还很不够，与这个世纪的分量还不相称。以新中国的历史来说，对象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等共和国的缔造者，对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对战功卓著的将帅，对董存瑞、黄继光等为人类解放捐躯的战士，对象铁人王进喜这样为国家发展艰苦奋斗的工人阶级先进代表，对邓稼先等成功研制“两弹一星”的元勋们，都应该给后人留下更多、更久恒的记忆。这些年，虽然在开国元勋们的家乡建了纪念馆，甚至立了铜像，但由于这些地方大都是交通不便的乡村、小城，所能产生的影响有限。

　　中国是世界上唯一文明史未曾中断的古国，悠悠数千年，很值得骄傲和自豪。对中华文明发展过程中起过积极作用的人物，如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成吉思汗、康熙等有作为的帝王，诸子百家中重要思想家，商鞅、王安石、张居正、康有为、梁启超等变革家，李白、杜甫等大诗人大文学家，张骞、郑和等探险家、外交家，张衡、祖冲之、蔡伦、毕升等发明家，戚继光、林则徐、左宗棠等保卫疆土、反抗外国侵略的有功之臣，都应该在我们的土地上留下点东西，唤起后人对他们的记忆和效法他们的榜样。

　　进行爱国主义教育、革命英雄主义教育，手段、方式当然很多。著书立说，开研讨会、纪念会，发表纪念文章，拍电影，编连续剧，发人物通讯外配评论，等等，是我们国家的惯常做法，都可以，也都有成效，可以继续做。但如用成本、效益、持久性的标准来衡量，我认为还是西方的办法好，改几条街道的路牌，在公园或合适的地方竖立几尊铸像，那能花几个钱。但它却能使千百万人每日每时地、世世代代地、简单地、直观地受到耳濡目染。

　　应该指出的是，这里所讲的“英雄崇拜”与“个人崇拜”有本质的不同。笔者是坚决反对个人崇拜，更反对盲目的个人迷信。中国和苏联在这方面的教训太深刻了，我们不能不长记性。“个人崇拜”，只能崇拜一个人，有着明显的愚昧、盲崇和排他性。“英雄崇拜”，是要人民群众崇拜民族中的英雄人物、杰出人物群体。“崇拜”，就是尊崇、敬仰、佩服的意思。哪个人心中没有几个他“崇拜”的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如果没有人去崇拜它的英雄，那这个民族和国家也不会有多大出息。事实上，如果对真实的英雄不崇拜，人们就会去崇拜虚无飘渺的菩萨、上帝，我国有的地方不是把大铜佛做到几十米高了吗？这对增强民族凝聚力究竟有多大作用？这是其一。其二，“英雄崇拜”要适当，不应刮风，切忌搞滥。其三，要有领导、有组织、有秩序地进行，在一定范围履行法律程序。其四，这些英雄们一般应该是不在世的人物，是“盖棺定论”者。

　　我国在这方面要借鉴外国的做法，还必须在思想上厘清几个认识问题：一、分清上面所提及的“英雄崇拜”与“个人崇拜”的区别，要以“与时俱进”的态度审视过去有关说法和规定。二、要从国家、民族、历史的角度，确定英雄人物、杰出人物的标准，不能完全用阶级分析和路线斗争的观点，来评判历史上的人物是不是英雄人物和杰出人物。三、崇拜英雄与历史是人民创造的唯物主义史观，不是对立的。历史是人民创造的，是完全正确的，但英雄人物来自人民，是人民的代表和人民精神的体现，或顺应人民意志和愿望作出不平凡业绩的人们。宣扬英雄，否定人民，是错误的；只强调人民，否定英雄，也是片面的。四、英雄人物不是没有缺点和错误的，特别是政治人物，由于历史的局限，或这样那样的主客观原因，在长期执政过程中，有些决策失误是可能的，甚至是难以避免的。主要是看他们的主流和特殊的历史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