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法国科研的人常说，法国的科研体制与中国极其相似，它也有着庞大的公共科研队伍。法国人办事节奏之拖沓、工作时间之短，世人皆知。但是，“因为其科技战略定位正确，所以它始终保持了科技大国的地位”，一位法国朋友说。事实上，在法国的科研发展中，民主决策固然重要，层层科学的评估也有相当的位置。

    “科技评估”是科技部为了加大监管力度，预防和治理腐败，优化科技资源配置和提高科技资金使用效益而采取的办法之一。而在我国的科技评估界，困惑专家们的问题是：评估机构作为中介组织，其行为应该是市场化的；但是，如果没有委托者，它靠什么生存呢？更为让专家不明白的是，科技评估职业的尊严究竟在哪里？在一些地方，评估机构在政府“给点钱”的基础上生存着，“为政府打工”而已。至于评估结果，只要领导满意，怎么写都可以。

    创新方向正确与否评估来决定

    “创新”曾经是国内媒体和重大会议的主要话题，记者那时在位于塞纳河边的“法国资料书店”看到一本书――《技术创新：法国与其它国家的对比》，其中有一个大章节的题目是“科学的评估保证创新发展的正确方向”。

    这本书谈到，评估对项目管理和责任的了解至关重要，因此各国都越来越重视创新政策、计划的评估，而且评估方式在不断地改进，如：邀请外部专家共同评估，日本就请大众代表参与对科技项目的评估。此外，评估不再只是简单评估目标实现程度、出现的偏差，而正在成为一种“超前行动”评估，从问题和目前的预测出发，来分析过去的行动和收获，使评估成为战略管理、制定未来政策的工具。评估的内涵也在改变：从原来专注于项目质量和结果的评估，发展到了管理计划的评估，包括管理组织、其结构和社会效应。

    书中还简单介绍了有关国家的评估机构及主要工作方法：

    法国政府研究部和议会均有各自对重大科技决策进行评估的科技评估机构。

    芬兰是评估工作搞得最好的国家，这个国家所有的研发活动，包括基础研究、技术研究、行业研究、国际合作甚至是科学院，都被系统地进行评估。它有一个独立的评估机构，成员来自研究界、工业界、经济界、政府，还有外国专家，评估研发项目对经济发展、结构调整和就业机构的影响。

    荷兰则侧重于大学专业系、科的评估，其目的是加强相关系、科的组织、合并或关闭。

　　美国的评估比较特别，它更多地要求企业提高创新能力，所以，1993年，在政府职能报告法中，联邦政府被要求实施规划方法，要求私营企业建立战略科研目标，定义一定的指数，每年必须作出总结。

    政府重大科技决策议会要质询

    在法国工作期间，有一个突出的感觉是：法国人对“新生事物”的接受度远比中国人差，但凡一个新技术、新产品出来，他们总要问：“这对人体或者环境有没有害，证据何在”？比如，法国电力约76％来自于核电，核电几十年的安全运行，为法国创造了洁净的蓝天，可法国人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追问：核电站到底有多安全？核电站的辐射对人体的危害有多大？千万双眼睛盯着核电站的每一份报告、每一个行为。又比如他们对转基因食品的忧虑，导致政府对转基因食品的管理非常严格，法国商场内的转基因食品必须有标识，否则是犯法。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天生的忧患意识，使法国议会早在20多年前、即上个世纪80年代初就提出，“科技在改造自然的同时，其发展也带来了担忧和问题。如果说以前人们只根据它能够带来的好处而任其无止境地发展的话，现在人们需要提前知道它无害的证据”。当时，在一些涉及核能计划、宇航计划和“光纤”计划的争论中，议会意识到它缺少独立评估政府重大科技政策的能力，于是在1983年成立了科技选择评估局，其目的是建立预测后果、控制技术进步过程的民主决策机制。

    这个办公室是政界和研究界的“桥梁”，其科学理事会由15个高水平的科技专家组成。由学术权威组成的法兰西科学院、专门从事科普教育的科技工业城、核能研究的中心――原子能委员会和法国国家科研中心，经常是它的“座上客”。它每年都要组织几次研讨会，或者与其评估报告相关，或者与某一个社会关注的科技主题相关。

    法律赋予科技评估报告人以特殊的权力，他可以对国家机构的任何地方进行检查，可以接触所有行政部门的资料，除了涉及国防和国家安全的。在执行公务遇到困难时，他还可以享有议会调查委员会的特殊权力。这样形成的报告结果，将直接用于立法讨论和预算参考。评估过程中，报告人如果认为有必

    要，他还可以组织向新闻界开放的听证会，以收集一些与问题相关的个人及组织的意见，听证会的小结作为报告的附件，体现在报告中。

    在法国，一般新政府上台两年内会出台该届政府的“科技优先发展领域”，随后，议会科技选择评估局便会跟着推出一系列的评估报告。

    记者参加过该局多个报告的新闻发布会，印象最深的是《生物技术：法国的机遇和挑战》报告。这个报告的两个主持人分别来自国民议会和参议院，他们对工作的严谨、认真，报告信息量之大，令人不得不重视这份报告。据介绍，这份报告，他们工作了半年，通过资料查询、实地考察（包括国外）设施及企业、组织会议等方式采集信息，走访了美国和欧盟内部多个国家的专家、企业，甚至还采集了工会组织、专业机构、环保协会或者消费者保护协会的意见。报告既具分析性、又有指导性，既分析了国际最前沿、先进的研究发展趋势，又指明了产业化的主要方向，当然少不了分析法国面临的挑战和机遇之所在，提出努力的方向。

    公共科研支出效益政府要过问

    法国的公共机构门口，没有硕大的招牌，一般都是在大门左边一块50厘米见方的铜牌上，写着这里是什么地方；如果是特别重要、保密的政府部门门口，才会有警察站岗，例如总理府、总统府、国防部。

    法国国家研究评估委员会就坐落在离香榭丽舍大街不远的一个幽静的小院子里，它隶属于政府研究与新技术部，于1989年5月依法成立。只是这样的一个研究评估机构，法律一共有林林总总16个条款，对它从职能、机构、经费保障、人员组成、评估费用、甚至差旅费等多个方面作了规定。

    这个有8名常设人员作为秘书处、年度工作经费50多万欧元的评估机构，一共有10个法定成员：4名来自法兰西科学院和国家科学技术高级委员会，4名来自社会、经济、文化、科学界，1名来自法国审计法院，1名来自法国行政法院。他们位高权重，能够充分体现科学评估的权威性和可信度，因为他们的任务是要准确地评估政府确定的研究与技术开发政策的实施和成果，评估的结果不仅要呈交给研究部长及相关部门的部长，还要呈

    交给共和国总统。这个挂有“国家”字头的评估机构，工作的范围很广：不管其经费是否来自国民经济预算，只要有研究部或者其它部门部长的要求，机构、计划、程序或者专业法规，都是它的评估内容。当然，它的声望也使它有能力对私营研究机构及其开发项目进行评估。

    法国法律规定，国民经济预算内的计划，必须进行周期性的评估，因此国家研究评估委员会的工作经费，是由民用科研经费预算保障的，占研究部行政预算的一部分。也因此，法国人对科技政策和成果的评估内容甚为广泛，既有科学技术的，也有经济、文化、社会的，有些还要考虑该项目在欧洲和国际上的影响，法国空间研究中心、法国国家农业研究院等国家级的科研机构，都是国家研究评估委员会的“眼中钉”。

    实验室绩效评估亦严亦宽

    对实验室研究方向和成绩的评估，是研究机构管理部门必不可少的一件工作，对实验室的头头来说，也是一件事关“体面”的大事。

    记者有一次想找一个在法国国家科研中心工作的朋友请教一些问题，没想到平时很好约的朋友，要把约会推迟两个星期，因为他太忙了！原来，担任研究小组负责人的他，正忙于组织小组人员制作张贴图片和准备简短的工作陈述报告，以应付四年一次的实验室评估工作。上面催得紧，下面的年轻人还不大懂得如何应付这种场面，他只好多担待点儿了！特别是，事先要进行几次“演习”，以严格地控制一个小时的时间，这是给评估小组留下好印象的要素之一。

    据介绍，这样的评估委员会一般由七八位成员组成，研究中心学术部的部长们、负责行政事务的中心领导代表是当然成员，另外还有实验室从科研中心以外、甚至国外请来的有相当地位的专家组成。在一天的“汇报”完后，实验室领导和小组负责人一起，也会与评估小组的成员“轻松”一下，共进晚餐，联络感情，也进一步交流一些在正式会议上没有能够完全了解的话题，给双方创造一个更好地沟通机会。

    评估结束后的两周内，每个小组负责人和实验室的领导，都会得到评估组的评估报告――表扬、鼓励和指出不足并存。如果你对评估意见有不同的看法，可以找领导说清楚，没必要“闷”着，否则吃亏的是自己。

    法国的公共科研机构不仅有完全属于研究所的研究室，还有许多与大学共建的实验室，对前者的评估有点“走过潮的意味，一般都能应付过去；对后者的评估可是“货真价实”的，评估委员会有权决定实验室的生存权！有些想建立共建实验室的大学，想过评估这一关来增加实验室，更是要“过五关、斩六将”，难度极大。

    科研人员备受“宠爱”

    法国的家庭不溺爱孩子，孩子在家自己玩，大人吃什么，小孩就吃什么，没有“特供”饭。可是法国政府对科研人员，可谓“宠爱有加”。

    法国的科研人员，享受政府公务员待遇。一旦进入公共研究领域，也就捧上了一个“铁”饭碗，虽然薪金并不算特别丰厚。对他们，每年当然也要有年度总结，也有来自外界的评估，但最后的结论都是“鼓励”性的，希望你“更上一层楼”。

    以法国国家科研中心为例，该机构与研究员工会共同组织，成立一个全国评估委员会。这种全国委员会的好处是能够达到全国平衡，且评估结果公开、透明。委员会中有40个左右的学科，每个学科有24人，一部分是科研中心任命的，另一部分是工会选举产生的，对科研中心12000个研究人员进行评估。他们的评估是这样开展的：

    每年，每个研究人员要填一份4页纸的表格，内容包括所做研究专题、发表论文情况、参加国际会议情况、参与实验室行政管理工作情况、参与科普工作情况、是否有调动工作的愿望（目的是鼓励流动），等等。

    每两年，研究人员要对自己的研究工作作一个总结，将研究成绩拉一个清单，一般这份报告会长达十多页。每四年，研究人员要对研究作一个阶段性总结，绝大部分人都会给自己的工作写出一个长达二三十页的工作报告，让评估的人从中看出并学到新的知识。

    评估虽然不影响“饭碗”，但成绩是级别晋升的基矗在特别注重“人权”的法国，“同行评议”似乎行不通。如：一个实验室要招聘研究员，该实验室已有的研究员可以去旁听应聘同行的述职报告，但无权发表评论意见。

    有人说，正是因为法国为研究人员创造的这种宽松的环境，它才得以招来欧洲最优秀的人才。但近年来这种体制颇招非议，因为没有淘汰机制的体制，压抑了竞争。虽然政府多次酝酿改革，终因得不到工会的认可，只好作罢。

    采访手记：科技评估在科技发展中到底应该处于一个什么地位？中国的科技评估发展如何？记者采访了科技部国家评估中心主任陈兆莹和中国科学院科技政策与管理科学研究所常务副所长穆荣平。

    据陈主任介绍，我国科技评估的职能主要在于内部监督控制，用在科技立项、预算、执行、验收时，目的是为科技系统的决策咨询服务。

    评估在国外是政府职能的一个部分，一种有效的管理手段，目前在我国主要是一种社会活动，人为的因素较多，它的发展取决于管理者对它的使用。

    全国现在有100多个机构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但对这项工作没有立法，只是有一些规定，对这项工作提出了原则性的要求和准则。而“独立、客观、公正”，是需要有法律保障的。

    但是，在中国科学院内部，有一个评估研究中心，其职能是根据科学院领导的意图，对研究所的绩效进行评估，它属于管理评估，或说是诊断评估。从2000年开始，科学院每年评估结果的倒数第一名，会被扣除20％的研究经费，倒数第二扣10％，每两年一次。研究人员则由所里自己定标准进行评估，每年5％的淘汰率，约七八百人，“很残酷的”。

    现在对评估的说法很多。有人说，评估只是往下评，没有往上评，政府公共支出效果的评估，谁来评，谁来委托？也有人说，公开、公正、透明的办事方法，影响了工作的效率。

    在市场经济国家，科技评估是一种政府行为，尤其是对政府公共科技支出的评估。至于个人，主要靠“软约束”，即依靠自己的觉悟和周围的环境约束自己，“没有文章，自己受不了”。

    也许法国的一些做法，能给我们提供一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