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当年差不多人人都在“紧跟”潮流,大讲特讲什么“不可书生气十足”之时,就在这“书生气”不仅贬意赫然、且又常常扯到政治问题颇有几分吓人味道的岁月里,邓拓竟在他的一枚藏书印章上刻上“书生之气不可无”这样的字样。人说,又不是寻常的人说:“书生气”不可有;邓拓,这位有着学者风范的书生偏说:“书生之气不可无”。不说别的,单凭这般不肯随波逐流的特立独行,就是弥足珍贵的。 何谓“书生之气”?似也不必给出定义,邓拓,他在大家尚可依稀记得的环境里,所表现出来的独立人格、独立思考以及为此不惜献出自己的宝贵生命,大概就是这“书生之气”最完美的注脚吧? 古往今来,正气盈胸、刚介有守的读书人,他们大概都有一点这样的“书生之气”,用自己的脑袋独立思考,执著坚定,绝不随波逐流,绝不媚权谄贵拾人牙慧人云亦云。而且,为维护用自己脑袋独立思考的权力,当思考与脑袋不可得兼之时,有的甚至宁可丢弃脑袋而留下思考。西班牙医生、神学家塞尔维特在《基督教信仰的复兴》一书中首次提出血液循环的见解,被宗教法庭以异端罪判处死刑,于1553年10月27日被烈火毒焰烤了两个小时后死去。坚持哥白尼“日心说”、并对这一学说有所发展的布鲁诺,也是以其独立思考被视为异端,先被投入监狱,后于1600年2月17日在罗马鲜花广场被活活烧死。他们“书生之气”十足,至死不渝,以身殉道。然而,也正是他们的独立思考,他们的真知灼见,才得以烛照世间,驱散人们头脑中的愚昧,推动了科学的发展。 “书生之气”,具有这样浩然之气的书生,他们或许会一时寂寞,或许会遭到非议乃至打击迫害乃至蹲监坐牢,但历史将最终证明他们的脊梁是正的。眼下,不光是读书人,就是寻常百姓也在由衷地赞赏着陈寅恪、顾准这样“书生之气”十足的书生,就是一个极有力的例证。 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有句名言:“思考和让别人思考”。我想任何社会都当有这样的雅量,因为任何社会、任何时候都需要有相当数量的“书生之气不可无”,那样充满着赤子之心,不慕权势不图富贵特立独行潜心思考的知识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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