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第一敞肩桥,四穴平弧形式娇。最是雕龙栏柱巧,若飞若动压洨涛。”这是一九五三年十一月初,罗哲文为制定赵州桥的抢险维修方案,第二次到赵州桥考察,并在桥下挖出了隋代的栏板望柱后写下的一首小诗。从他一九五二年第一次考察赵州桥到今天,整整六十年了,其间,罗哲文先生又曾数度到赵州桥访问、考察,与古桥结下了一份深深的情缘。
青年时代便与赵州桥 结下不解之缘
罗哲文才十七八岁的时候,考入中国当时唯一的古建筑研究团体——中国营造学社,是学社最后招收的学员,师从著名建筑大师梁思成。梁思成从绘图板、丁字尺、鸭嘴笔的使用到削铅笔、擦橡皮这样琐碎、细小的事,都耐心地手把手向罗哲文传授经验。从入门起,罗哲文就受到了规范的训练。梁思成把罗哲文引入了广阔的建筑艺术殿堂,他和罗哲文谈线条的艺术性、图纸的艺术性,罗哲文领会着建筑艺术的美,开始着迷于古建筑研究。
罗哲文曾回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初,自己跟着老师梁思成学习古建筑的时候,就被办公室墙上的赵州桥的图片所吸引,当年,梁思成正把这一独特结构的古桥写成一个很长的报告,在一九三四年《中国营造学社汇刊》上刊发了,梁思成还曾亲手教罗哲文为赵州桥描绘图纸。
新中国成立后,罗哲文调到国家文物局,从事古建筑文物的保护和研究工作,并参加了长达六年的赵州桥维修工程。六十多年过去了,从前那个稚气未退的好学青年已经成为中国古建筑界的泰斗级人物,但对那种结构独特、人不知其所以为的古桥形象仍然记忆犹新。他经常给人们介绍:“《石桥铭》中是这样说的,‘两涯嵌四穴’,就是两边四个洞;‘以杀怒水之荡突’,就是说减小洪水对桥身的冲击,它的科学价值就在这儿。这种结构名为敞肩拱,这是赵州桥最突出的特点。”
罗哲文说,恩师梁思成第一个发现了赵州桥。这是他在对古建筑实地考察研究中发现的一个很重要的、了不起的建筑。现在所有研究赵州桥桥梁史的专家,都是从梁思成先生的考察报告中得到的知识,得到的成果,赵州桥的发现梁思成的首功是不可磨灭的。
梁思成对赵州桥的发现和推介,让年轻的罗哲文与赵州桥结下了不解之缘,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罗哲文也成了赵州桥的研究者和宣传者,成了赵州桥话题里提到最多的名字之一。
五进赵县,参加赵州桥 最大的一次修复工程
鉴于赵州桥在世界桥梁史上的划时代地位,文化部决定派专家到赵县调查赵州桥等文物保护情况。一九五二年八月,罗哲文、祁英涛、里正等从北京风尘仆仆来到赵县,这是罗哲文第一次与赵州桥相会。同年冬天(十一月七日至十四日),文化部再派专家刘致平、罗哲文等十一人实地考察、勘测赵州桥等文物,考察结束后集体写出报告,建议国家修缮赵州桥。他在一九九九年七月六日中央电视台国际频道《千秋史话》里回忆说:“一见到赵州桥,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的确是惊叹不已。因为文物必须得看原物,用现在的话形容,哇!这了不得,的确是这心情。”罗哲文对赵州桥一见钟情的心情溢于言表。
一年后,罗哲文一行再度勘察赵州桥,先后四次挖掘,自桥的上游至下游十五米内,挖掘面积一千二百平方米,由三米至四米深的淤泥直挖至河床的硬土层。“这次勘察,发现了很珍贵的文物,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隋代的栏板同它的望柱,这个栏板是雕龙栏板,有穿龙、有蟠龙,也有对龙,还有龙柱。”一九五三年三期《文物》上发表了罗哲文等勘察人员撰写的《赵县安济桥勘察记》,在挖掘勘察的基础上,制定了保持隋代原貌的修缮方案。从一九五五年六月至一九五八年十一月,国家投资对赵州桥进行了全面修缮。这次修缮是建桥一千四百年来最大的一次修复工程,古桥得到了科学的保护加固,同时,基本保持了原来壮丽雄伟的风貌。
时间到了一九九一年十月,赵州桥再度迎来了金秋的收获。它被美国土木工程师学会选定为世界第十二处 “国际历史土木工程里程碑”,并赠送铜牌立碑纪念。这年十月三十日,头戴浅灰色鸭舌帽,脖子上挎着相机的罗哲文先生走上赵州桥头,并在纪念铜牌前留影。他兴致勃勃地对陪同的人们说:“中国古建筑的技术水平非常之高。秦汉时,就有建设一百多米高楼的记载。我想当时在隋代,或者隋代以前,也许还有比赵州桥更大、更好的工程。但是仅仅就赵州桥的科学水平、艺术水平来说,那是无与伦比的。公元七世纪初的中国正处于隋王朝时代,当时的建筑技术日趋成熟而又富有创造性,精美的桥梁建筑随处可见,而赵州桥为破译古人建桥技术提供了最好的实例。隋代的设计师与建造者们驾轻就熟地使用着石拱券这种古老而又坚固的建筑结构,同时又采用难度极大的大跨度弧线,巧妙地使这座巨大的石砌建筑看上去是如此的轻巧与和谐。特别应该指出的是,聪明的中国人使用了拱上加拱的特殊设计,这在当时的世界上是个了不起的发明。”此后,《璀璨时空——石家庄历史文化影像志》摄制组,采访了罗哲文先生,他念念不忘的依然是赵州桥:“新中国成立后,赵州桥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赵州桥对我国乃至世界桥梁建筑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美国土木工程师学会选定赵州桥为‘国际历史土木工程里程碑’,在中国尚属首例。”
罗老最后一次走进赵县是在二〇〇五年的六月一日,赵县申报历史文化名城的时候。当时,他的身份是中国文物学会会长、国家文物局古建筑专家组组长。“我也投一票,赞成赵县申报历史文化名城。”专家评审会上,罗哲文先生饱含深情地说,“我对赵县一直怀有很深的感情,五十多年了,一直到现在我也经常在一些场合宣传它,赵州桥是第一批国保单位。当时,我是参加了评定,那时的唯一标准就是拔尖,这个没有话说,赵州桥入选是没有问题的。”
这次会上,赵县申报省级历史文化名城专家评审全票通过了,赵县正式进入我国历史文化名城序列。评审会后,身穿白色衬衣套灰色毛坎肩,着米黄色休闲裤的罗哲文,胸前挂着那架不离身的照相机,健步走上赵州桥头,似乎是来祝贺这位一千四百岁的老朋友再交好运!二〇〇六年十二月六日,八十三岁高龄的罗哲文先生欣然挥毫,为历史文化名城赵县牌楼题写了牌匾“赵州历史文化名城”,表达出这位耄耋老人对古赵州和赵州人民的真挚情感。
把对赵州桥的爱融进血脉中
罗哲文先生的住宅里有一个袋子,被他戏称作“宝贝袋”。那里面装着我国各个时期的文物法。其中还有订书钉都生了锈的一九五二年赵州桥的档案和勘察报告,抚摸着这份已经泛黄的资料,罗老说:“我觉得这些东西太重要了。”可见,老人已把他对赵州桥的爱融进了血脉里。历次考察赵州桥他都为保护和利用古桥提出过诸多有价值的意见和建议。
比如,先生建议赵县搞一个旅游规划。他认为,旅游同文物保护是一种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共同促进、协调发展的关系。旅游发展靠文物资源、自然资源和人文资源,没有这些资源,旅游就不可能发展。他说,试想赵县没有赵州桥,那谁还会来看?旅游靠文物发展,文物则借助旅游去发挥它的作用,体现它的价值。没有一个伟大的民族,就不能创造出一项伟大的工程。人们只有亲眼看到赵州桥,才能感觉到,有了我们这样一个聪明智慧的伟大民族,才能建起举世闻名的赵州桥来。旅游规划是一门学问,要在文物保护的规划基础上,要在历史文化名城保护的基础上来做,真正做到双赢、两全其美。
比如,先生建议加强文物研究。他认为目前对于赵州桥的研究还不够,与赵州桥有关的档案资料还要继续收集和整理,先生语重心长地说,“今后我也会再提供一些桥的档案资料给你们,文物档案资料一定要做好、做扎实,包括历代和古往今来的文献资料。”
比如,先生建议赵州桥周边环境要改造一下。有些树不要栽得太近,一是直接妨碍桥基,另一个是看不到桥的全貌。还有李春塑像应该放置在离桥近一点的地方,‘八仙’只是个传说,不要搞得太突出,要突出真实和主要的。
比如,先生建议修建桥梁博物馆。“我可以带头呼吁一下,这也是茅以升老先生的愿望,如果能建成,那就是中国顶尖的。过去计划在国内建桥梁博物馆时曾选了三个地方,一是卢沟桥,二是洛阳桥。但赵州桥是顶尖的,我本人建议在这里建桥梁博物馆。因为,赵州桥可以说是工程技术上的尖子、文化艺术上的尖子和历史文化上的尖子,三大价值兼而有之。它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古代桥梁建筑成就,而是代表了工程技术的最高成就、科学的最高成就和艺术的最高成就。
罗老走了,赵州桥还在,它默默地讲述着古桥创造者们的聪明智慧,也见证了茅以升、梁思成、罗哲文等一代代古建筑守卫者执著和忠诚的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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