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学术研究中心，在上个世纪由欧洲的英法转移到德国，再由德国转移到现在的美国，我们可以发现一个规律，那就是学术的中心的转移常常是随着学术自由度的变化而转移的。美国之所以能够成为现在的世界学术思想中心，这绝不是偶然的，那是其文化土壤与制度安排决定的。而这种文化土壤与制度的核心就是自由，在自由的基础上建成的大学制度，其学术繁荣程度与发明创造的能力是可想而知的。这种自由的土壤，造就的学术氛围就是每一个研究工作者，都特别自信与自负，甚至常常有点不切实际的狂妄。常常出口就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他们也有低头的时候，那就是向真理低头。这样的学术氛围，人才岂能不辈出？学术思想岂能不繁荣？百家争鸣的结果，就是百家共进，而且永远共存，大狗叫，小狗也叫。并不存在学术至尊，一统江山的现象。

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北大清华为什么是低水平的大学？》文章中明显表示了一种蔑视的情绪，照说中国最好的两间大学，作为中国的学者只能够仰慕与赞叹了。但是，我为什么要那样说呢？我就欺负北大清华没有学术自由，没有学术自由，就没有真正的学术研究，更不可能有什么学术繁荣。一个有思想自由的人，欺负不自由的大学，其底气十足，也是自然而然的。就像一个巨人被捆上了手铐脚镣，虽然蕴藏的力量很大，但是，一个小孩子就可以拿鞭子抽他，而他毫无反抗的能力。我现在那样批评北大清华，就是一个自由的小孩子在拿鞭子抽打被手铐脚镣捆绑得不能够动弹的巨人。

确切地来说，学术研究不认什么牌子，所有的世界名牌大学，都是学术自由的产物。学术自由不仅要脱离经济与政治意识形态的束缚，而且还要摆脱学霸的话语霸权。有话语霸权的地方，学术生命也自然会结束。一个学霸，把自己带的学生当奴隶使用，让学生终身亦步亦趋地活在自己巨大的阴影里，不敢越雷池一步。而且自己又是终身教授，寿命还又特别长，长到连自己弟子的弟子都已经归西了，你还活得好好的，还在对弟子的弟子的弟子大摆学术权威，限制其自由思想与表达的权利，这种情况就是“老而不死谓之贼”，学术研究在这样的情况下要真正繁荣是不可能的。

我们这个社会现在经常做一些非常傻的事情，比如一讲培养人才，就弄许多钱，再弄许多伯乐，学校搞“211”、“985”，人才搞“十百千万”，仿佛无论学校还是人才，一旦入围，就如“英雄尽入吾彀”一样，真成人物了。其实真正的人才是放养的结果，而不是圈养的结果。放养的就是给人才以自由，而圈养的结果就是让人才的成长不自由。真正的天才所需要的条件就是自由，有时对天才来说，你不干预他的成长，只为他的成长提供可供他选择的条件，就是在帮助他。否则就是在损害他。教育这种事业就是这样，你对学生的干预，没有帮助的时候就只有损害。在人才培养上，教育的影响或者更好或者更坏，不好不坏的状况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一个教师提供的教育影响，只有让学生更好，或者更坏，不是培养人才就是在损害人才。

大学作为一个专门研究学问的地方，其存在的优势是不言而喻的。这里有大量的丰富的图书资料，这里有充满思想智慧的导师，还有那些特别灵秀的学友，时常在一起讨论学问，但是，这些优越的因素，都必须要有学术自由为前提。如果这样的环境为学霸所霸占，为专制所笼罩，那么，大学不但不能够成为学术研究的圣地，而且可能成为控制思想，扼杀人才，消灭智慧的心灵屠宰场。进这样的大学，还不如在躲在家里自由自在地读点书，作点思考。在这样不自由的大学里，即使读了五车书，其脑筋也不如猪。精神是很容易被损伤的，自信是很容易在学霸面前失去的。世界一流大学，必定是学术自由的地方，学术自由是世界一流大学的共同特征，其他可以各具特色，唯有这一条必须是共同具备的。

一个人如果不被教育到让他感觉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没有这种自信，就不算成功的教育。唯我独尊，并不是说要培养学生专制的思想，要号令天下，成为学林至尊，而是在他的眼里，没有世俗功利的考虑，只有真理的标准，只向真理低头。要得到这种效果就必须有自由空间。思考与兴趣，要让学生自己去根据自己的生命轨迹去发展自己的思想，形成自己的个性，找到自己特别有天赋，也特别有兴趣的研究路子。学生不是导师的家奴，他应该是独立自主的人。学术的规范应该是科学的普遍法则，同时也只是为了研究学术问题时减少失误，而绝不应该是学霸用来压制学生思想个性的工具。

自由给予学生以思想的野性，自由给予学生心灵以最大的空间。在有自由的地方，生命的活力最强，人最容易找到自尊与自信，最能够使生命的能量与心灵的才智得到最大的发挥。

现在回想起我自己的成长经历，常常发现，像我这样的人，一旦正规的学校学习，就立即变成了一个自卑与灰暗的学生，毫无个性与特色。无论是我小学、中学还是大学，还是研究生时的同学，每每在谈起我在学校的印象时，都会说到我这样一个特点：学习成绩差，考试常常不及格，不善言语，充满自卑感。但是，这并不是我生命中应有的状态，我充满生命自信的时候就是离开了学生时代的时候，我在中学任教的时候与在大学里任教的时候，正是我生命本源得到充分展示的时候。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再没有人严密地监控着我，让我说自己不愿意说的话，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每天还要强迫我反省三次：我卑鄙，我下流，我无耻。反省着，反省着，就变得越来越自卑，越来越内向，越来越无能，生命终于灰暗了，心灵之光熄灭了。

其实当一个人充分意识到自己生命的尊贵，并没有高下之分，意识到每一个人都能够做最好的自己，而做最好的自己就是让每一个人以自己的方式选择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时候，他就是活得最精彩的时候，如果人人这样，不但幸福和谐，而且人才辈出，灿若群星的时代也一定会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