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具有士大夫精神的人警察教育家

李士珍（1896-1995）

李士珍是原国民党中央警官学校(以下简称警校)教育长，1937年11月，警校由南京马群迁至重庆南岸弹子石，1945年12月，警校由重庆迁南京高楼门。弹子石警校原址设立警校四分校(1946年9月改为三分校)，李每年都要到重庆分校一二次。1948年秋，李辞去警校职务，从南京飞往台湾省，住台北市金门街44号。

李士珍号梦周，浙江省宁海县人（宁海县跃龙街道雪坡村人），现年大约90余岁，黄埔军校二期毕业，在军队任过排长、连长、营长、团长。任职中，参加过讨伐陈炯明战役，也参加过北伐战争。由于作战表现勇敢机智，屡立战功，颇受校长(蒋介石，以下同)赏识，遂将李从团长职位上派赴日本，就读于日本警官学校。学成归国后，被派任南京首都警察厅警察教(训)练所所长、督察长等职。

1933年4月，调内政部警官高等学校(以下简称警高)接替陈又新任校长，先后被派赴欧美各国考察警政两次，学习他们先进经验。

1936年9月，任改组后的警校校务委员、教育长，综理校务。1938年，调重庆浮图关中央训练团党政班学习并兼任区队长，结业后兼任党政班教官讲授“警政学”课程。

1946年3月，在重庆当选为国民党第十届中央委员会候补中央委员，同年当选为浙江省宁海地区国大代表。

1947年春，蒋介石辞去警校校长职务，李士珍被升任为警校校长。

1948年秋，李受“军统”排挤辞职。

李办警察教育10余年，名声是显著的，有“警察教育家”之称，那么，李在警校是如何工作的呢？

首先是统一警察教育。旧中国警察教育，说得上是教出多门，谁有权，谁就可办个警官学校，或者办个警官训练班，1935年前，在中央，有内政部警官高等学校，在地方，有浙江警官学校，江苏警官学校，各省、市(特别市，以下同)有各种不同的警官训练班，或警察教(训)练所附设的警官补习班。李自欧美各国考察警政归来，决意对中国警政进行全面改革，改革的基础是先从统一警察教育，培养现代警官着手，于是编订计划，还报校长核批，蒋同意了李的改革计划，亲笔批交内政部，通令全国执行。

计划是：

(一)以警高为基础，合并浙江警官学校，成立中央警官学校。

(二)撤销江苏警官学校。

(三)撤销各省、市办的警官训练班。

(四)各省、市如因特殊情况，在警察教(训)练所附设警官补习班时，所内主要人员如：教育长、教务主任、大队长、专职教官等，必须由警高或警校教育讲习班毕业的员生担任，否则，由内政部另行委派适当人员担任，其训练教材，统一由警校编发。

1936年9月1日，在南京马群警高原址正式成立中央警官学校，校长由蒋介石兼任，校长下设校务委员会，戴笠、李士珍、王固磐、赵龙文、刘璠、左铎等任校务委员，委员中选举戴笠为校委会主任委员，李士珍为教育长，综理校务。1938年7月，李士珍签报校长批准，增选徐中齐、戴颂仪二人为校委会委员。

其次，培养现代警官。李氏认为，改革警政，首要是提高警察素质，培养现代警官，对入学前员生的遴选，务须慎重。应身体健康、思想纯正，有中学文化水平，能长期从事警察工作的决心，经过严格考试，达到标准，才能录取入校。

入校后，因材施教，分成不同班次，施以严格训练，开宗明义第一章，首先是军事管理中，服从队官的管教，逐次养成“自己动手”的劳动习惯，再学习理性知识和感性知识，强调学习中不能脱离实际，理性知识应和感性知识相结合，不断学习欧美各国先进经验和现代警察技术，方无愧于现代警官称号。

李对员生是如何进行训练的呢？

学校开办班次有：正科(招收高中毕业生，入校学习两年)、特科(招收、调训现任或曾任具有中学文化的警官)、战区警官班、警官班、教育讲习班、警政讲习班、外事警官班。

从1938年到1939年，警校教职员生1000余人，都要到浮图关中央训练团参加星期一的总理纪念周，听校长讲话，每月至少一次，时间是上午8时。当时，听讲员生是喜忧皆半，喜的是，亲聆校长讲话，感到荣幸，忧的是；往返需时，疲累不堪。首先是弹子石到城区无轮渡，过江靠木船，一船只载16人，人力划行，速度缓慢，且风雨都去，每到听讲那天，早晨4时许起床，稍事整理，即从王家沱去弹子石河边等候渡江，再齐集朝天门马路口，整队准8时到达中训团，毕恭毕敬听校长讲话。三四个钟头下来，员生们都已精疲力竭，收获如何，恐怕只有自己知道，听讲内容，主要是“一个主义”(三民主义)，一个党(国民党)、一个领袖(蒋介石)”，“统一意志”，“集中力量，团结抗战”。

李利用每周星期一总理纪念周，或适当时间请国民党元老、达官到校讲话，对员生作忠党(国民党)、爱国(中华民国)、团结抗战的思想教育，从1938年到1939年到校讲话的有：汪精卫、胡文澜、居正、孙科、孔祥熙、张厉生、何应钦、戴传贤、陈果夫、陈立夫、何健、周钟岳、王东原、陈诚、王柏龄、康泽、王缵绪、吴铁城。

1938年至1940年期间有章士钊、陈纬、薛农山、郑子稼、谢力公、叶青(任卓宣)、洪仁钊、张国安、计春明、杨瑞磬、彭德威、俞叔平、黄东升、郑宗楷、王泰兴、胡存忠、左铎、李华、毛文佑、李善、周亚卫、徐培根等知名人士任教。

李认为“玉不琢、不成器”，又引据孟子的话说：“天之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困乏其身”，对受训员生务须从严，始能达预期目的，除学员队进行军事管理外，正科生训练的要求更为严格。

李很注重入伍教育。报到之日起，第一讲就是以服从为天职。其次，一律剃光头。三是要劳动。编队后始进行入伍教育，接受新兵式的训练，不同于新兵的是，术科由浅到深，课程由简而繁，具体要求是，军事学科上，能领会步兵典、范、令的要旨，术科上从稍息立正到野外勤务各项动作的熟悉，结合到拳术、擒拿、到操场的滚、打、摸、爬，做到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武器上从品种认识，性能了解，保管使用到实弹射击，在军事教育的同时，政治思想教育也同样重要。敲门砖是党义(三民主义)，从党史到孙总理的建国方略、五权宪法，还要学总裁言行，教育长精神讲话，结合着党国元老讲话，来转变员生自己的思想。不可少的是，写心得谈体会，定期向政治指导员、教育长汇报自己思想情况、其他学科知识，从政治、法律、警察到中国思想史、中国警察史、各国警察勤务制度等，都是必要的，半年期满，通过严格升学考试，及格者升学，不及格者降期或除名。

学生期一年半的学习时间里，除军事管理并继续学习军事课程(如：兵器学、国防概论、战术)外，分为三个学期，第一期以政法学科为主，警察学科为辅，参学各国警察史(日本、德国、美国)；第二期以警察学科为主，法学学科为辅，主要是刑法、民法、警察法的分论，参学中国革命史、各国政党史、中国党派活动情况，本期终了时，派赴重庆市警察局见习警察实务一月；第三期以警察应用学科为主，边学习、边实验，系统地学完政法学科课程，根据自己学习情况，撰写毕业论文，通过毕业考试，即算毕业。

李还尽力为员生找工作。抗战初期，失地日多，大批战区警官来到后方等待政府安排工作，而警校仍在大量招生培训未来警官，可是后方各省所属警察机构，编制狭小，用人不多，在粥少僧多情况下，李为失业警官和在校毕业员生找工作。学生结业后，李联系部队，派去基层团队搞政工工作，联系国营企事业单位，派去搞经济警察、和轮船上搞护航工作。

1944年，日军进占贵州独山，形成贵阳告急，重庆有迁都西昌之谣。李于此时上书校长，力陈日本孤军深入，坚信必败，当务之急，是及早培训各级警官，以备收复失地接管和建立警政机构。此书上后，久未批复，重庆少数知情人士，对李评说不一，李不为动，未几，蒋介石在官邸召见李氏，垂询收复失地后的建警计划，李一一作答，校长认可，采纳了李的计划，亲笔在李的报告上批交内政部照办。这一重大批示，如石破天惊，震动全国。

李的收复失地建警计划是开高级警察研究班，台湾警政讲习班、警员班、警政精修班，为收复失地，培养人员。

1945年8月，日本投降，全国有军官20余万转业警政。遵照指示先培训再安排工作，培训任务交由警校(成立分校后，实际为总校简称)办理，而警校原有编制已不适应新任务来临，于是，李据全国军官总队分布集中情况，恭拟了扩编警校、调拨经费、接收学员、分发工作的庞大计划，报请校长核批，蒋介石很快同意了这个计划，亲笔批交国防部、内政部合办。

一生崇古尊贤，极力效忠蒋介石。师承校长教导，勉励员生崇古尊贤，树立正统思想，不为邪说异端(指革命言论和进步组织)所浸蚀，应以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的道德学说为典范，孙中山、蒋介石的革命教导为准绳，方能坚定忠党(国民党)爱国(中华民国)的信念，为巩固国民政府（蒋介石)的统治政权而努力。

李在警校大小会上，或在报刊撰文，赞佩蒋介石，讴歌他的功绩，认为，蒋继承先总理孙中山先生遗志，率师北伐，统一全国，抗战中，领导全国军民抗战，打败日本，百忙中，又俯兼我校校长，经常教育我们为警政建设做出新贡献，这是全校教职员工的荣耀，所以，校长的一生，是“殚精心力回天地、作育英才共死生”，要员生常读校长的书，多听校长的话，永远做校长的好学生。

“殚精心力回天地，作育英才共死生”一语，是1938年秋，汪精卫以国民党副总裁身份偕同胡文澜到重庆弹子石警校参观并讲话，应李的请求，为警校左侧山坡新建中正亭题写的一副楹联(正中)，落笔是汪兆铭敬题，汪在叛国投敌后，该联并未铲去，嗣后，所建之亭，年久失修垮塌，现在南岸弹子石搬运站办公处，就是该亭山坡平整后的遗址。

李极力鼓吹王道警察，为蒋介石政权尽忠效力。30年代，李在南京警校就任领导伊始，就在警校二门墙壁上大书“攘外必先安内”的斗大红字，“安内”者何？反共也！何人去完成，攘外依掌军队，“安内”则靠警察，警校员生就担当着“安内”的勾当。

40年代，李曾高唱“警政合一”、“警保合一”的论调，1946年秋，南京首都警察厅，曾推行过李所主张的“亲亲而仁民”的“警管区制”，推行不久，因人民反对而告终。

重庆市警察局比较聪明一点，在“警政合一”制撞墙行不通后，改头换面地搞了个“警保合一”以“十五教室”(警察局代号)为领导的“五人防奸小组”，该组实际是以警察分驻(派出)所为头的警保混合产物，还是搞反共、反人民的那一套，故此，国民党的警察并不是什么“王道”的，“行仁政”的，仍然是为统治阶级服务，是巩固统治政权的工具。

身教重于言教是李士珍为人特点。李常说：“教育学生与其坐而论道，无如自己立而行之”，李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作的。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确实是身教重于言教，在我当学生的两年多里，李的办公时间同受训员生的作息时间，几乎完全一样，甚而还超过员生，比如每天早晚升降旗，晨操晚点名，一日三餐饭，除因公外出，每次都是必到，星期一主持总理纪念周，每周上12节课，白天到课堂走走，到操场看看，遇着野外勤务，军事或刑事联合演习，都自始至终亲临参加评比，晚上还要听员生的思想汇报，特别是员生的实弹射击和爆破演习，三天前召集员生讲话，首先是检查武器、重视安全、消除可能发生的隐患，其次才是射击要领，万一发生意外，如何采取措施和急救方案，射击前一天，率领队部员生视察射击现场，划出安全地带，射击时李又亲临现场先讲话再令射击，这一系列事情，虽细微不足道，但引起员生对李的钦敬。

员生对李都有这么看法，个人生活是无可非议的，无愧于为人师表的，从内心里感到李的所作所为，寓意着“作人胜于育人”的教导。他以高贵的品德，俭朴生活，以自己楷模行为，漫步在“作人”的长河上，为员生树起一个今后自己如何作人的良好形象。

李不吃烟酒。旧中国，竹字头的简任大官，不吃烟酒确是少见的，李却数十年如一日，不吃烟酒，公开的不吃、不公开也不吃。举个例说，1946年3月，国民党四中全会在重庆召开，李为了警政改革和员生工作的安排，趁大会休会之机，在重庆民生路胜利大厦宴请各省省主席和特别市市长，征求他们的意见，是日，我同重庆市警察局督察长、警校正科三期同学罗振华搞警卫和招待工作，如此盛大宴会，李未吃烟酒，只以饮料代酒敬客。

李还不进舞厅跳舞，不讨小老婆。李是日本留学生，也曾到欧美各国考察过警政，照理说，思想应该开朗，行动应合潮流，但他思想古板，行为守旧，不进舞厅也不跳舞，李同师母是旧式婚姻，师母是个小脚女人，梳着中式发髻不烫头，是地地道道的家庭妇女，可是，他们感情甚笃，李也不讨小老婆。

李的生活十分俭朴。他赋性耿直，廉洁奉公，不乱用公款，子女众多，衣着平常，不奇装异服，服装虽式老色旧，仍由师母洗得干干净净。李还做到公私分明，不准家属占公家便宜。警校驻渝通讯处设在重庆朝天门过街楼，处内有小汽车两部，一为轿车，一为吉普车，由通讯处负责人管理，我到职第一天，李就告诫我说：“汽车只准公用，不许他的子女家属私行乘坐。”我到职后，从未见他的子女家属来处私行坐车。

李还十分关心毕业员生的工作和生活。李对已毕业在全国各地工作的员生，经常同他们通信联系，注意其工作，关心其生活，此事由警校毕业员生指导组主办，对贫病交困生活确有困难的，只要被李知道，即予酌情汇款救济，有因故失业，但不属个人违法乱纪的，则予介调工作，或暂予调训候派工作。 李士珍1995年去世，享年100虚岁

【编者注】：

1、本文原载于《重庆文史资料》第四十四辑，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重庆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1996年5月第一版。

2、中央警校选聘教授以才为先、兼容并蓄、横跨欧美，故而一时间精英云集，1938年开始章士钊、陈纬等知名人士纷纷任教。如陈纬教授，四川合江人，系前清举人，工书法、绘画，自成一体，自前清京师大学堂、日本东京法政大学毕业后，曾任江西高等检察厅厅长、江苏高等审判厅刑庭庭长、江宁地方法院审判庭庭长、内务部佥事、警官高等学校教授等职。

3、李士珍被学生绰号为“老圣贤”。

4、李士珍二十一岁的时候与谢金梅小姐结婚，二十六岁在之江大学期间夫人谢金梅染痘不治身亡 ，故在二十八岁时续娶古渡谢莲波小姐。

5、竹字头的简任大官：1937年11月李士珍支简任八级俸，1943年8月授简任官七级，1946年晋叙简任官一级（中将相当），肩佩三线四星警衔（最高警衔），是民国文官中之最高等级了。